第六十四章法相金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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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爹的衣冠冢就立在城外，記得往年秦良玉都是隨秦爹來替家祖掃墓的，如今卻成了她與秦非遲出城掃墓，祭奠秦爹。
而後，路過城西的覺難寺時，見這裏清明香火鼎盛，便尋思著替秦爹祈求冥福。
覺難寺香火鼎盛，走過一步步的青石板路，途徑的香客絡繹不絕，一直到了正殿，前方還排了很長的隊伍。若到等下來，大概也將近黃昏了，秦非遲近來一直與二叔爭事，給秦爹上墳已是耽誤許久時辰，加上府中還有大小事務需他打理，便提前回去，留秦良玉在此排等。
幾近傍晚，原本熱鬧的寺院也漸次靜謐，杏黃色的院墻，青灰色的殿脊，蒼綠色的參天古木，全都沐浴在灼灼琉璃的朝霞之中。
也約莫著這個時分，總算到了秦良玉的輪次，她拍了拍微酸的腿，擡步進了佛堂正殿，一擡頭，但見正中央一尊法相金身佛，慈悲肅穆，寶相莊嚴。
心中頓起敬畏，當即襝裙叩拜下去，察覺一旁有人過來遞香，她伏身在地，正欲擡手接香，那人卻直接微顫著握住她的肩頭。
一聲“秦姑娘”，仿佛打開了她壓抑千年的歲月，久經周折，忍了許多，到了這一刻，到了這一聲呼喚面前，卻是被擊的潰不成軍。
秦良玉的眼圈，頓時便紅了幾分。她沒有擡頭，也不敢擡頭。只能垂下眼睛，不知所措，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惶恐，想了想，又多了幾分悲涼，諸多情緒疊加在一起，便顯出了慌亂。
於是，那人的手又移到她的頭上，輕撫著她的發稍，滿目溫柔：“令尊的事，在下聽說了……斯人已逝，秦姑娘，還請節哀。”
話音一落，秦良玉再難掩哀傷，哽聲喚道：“蘇公子……”
那人動作一頓，許久，才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。
“秦良玉，你耳背了？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。”那人立即轉換為一個令人厭惡而熟悉的語氣。
“什麽？”
她這才擡起頭，正視著這位柔聲安慰她的男子，然而，待看清那人的臉時，便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下，滿目震驚。
“沈玉？你怎麽會在這裏，還……”秦良玉驚得幾乎快跳起來了。
“還什麽？”沈玉撇了撇嘴，滿目鄙夷，“你是不是覺得只有蘇子清才會那樣客氣喚你，才會那樣溫柔待你，便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？”
“你！”
秦良玉還欲還口，便有小僧上前勸解：“兩位施主，佛堂靜地，請勿喧鬧。”
她低了頭，微別過臉，“哼，我根本不認識這人，你將他趕出去。”
“抱歉，沈公子乃是覺難寺貴客，還請女施主離開。”
“……”
秦良玉沒想到的是，眼見沈家有權有勢，哪怕是四大皆空的覺難寺也不得不巴結著，一個小僧尚且如此，這廟裏的佛不拜也罷。當即扭身出門，心氣難平，怒不可言。
走了沒多遠，沈玉便追了過來。
“你先等等，我有話要問你。”沈玉喊。
“你有話問我，我卻不想回答！”秦良玉依舊沒有停下腳步，一路直走，心中卻亂做一團。沒註意腳下，最後竟直接走至一死胡同，待她意識到無路可走，打算原路返回時，沈玉已將回路堵住。
“讓開！”秦良玉冷聲喝道。
“你回答我的問題，我便讓路。”毫無意外的，某人又開始耍起了無賴。
秦良玉眼眸微沈：“你應當知道，你攔不住我。”
沈玉“哦”一聲，挑起眉，看著她笑道：“那你也應當知道……你舍不得打我。”
看著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，秦良玉縱然心中有千萬個不滿，也知自己的確不會對他動手。他們之間的那層牽絆依然存在，若自己揍了他，那麽她也會跟著受罪，與其再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，倒不如尋個和平的法子解決。於是，強忍厭惡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好啊，我倒要看看，你能問什麽話來……”
“你為何要退了蘇家的聘禮？”沈玉突然問道。
聞言，秦良玉心頭一顫，手指無處安放，只能緊抓著衣裙，強裝鎮靜，道：“那是我的事，與你何幹？”
沈玉將她的這一細微動作看在眼裏，淡淡笑道：“怎麽與我無關？你退了蘇家的聘禮，不正意味著，你想嫁給我麽？”
秦良玉垂睫答道：“在沈公子的認知裏，秦良玉不嫁蘇子清，便只能嫁沈公子？”
沈玉搖頭，笑著眨眨眼睛，“那可不一定，正所謂女人心海底針，誰知道秦姑娘心裏是如何想的。” 頓了頓，突然幾步上前，一把扣住秦良玉的下巴，將她的臉擡起來，笑容詭異，“你若當真不在意，何不擡起頭，看著我的眼睛說話？”
秦良玉微微扯動唇角，想笑，可無奈下巴被沈玉掐著，做出的表情也扭曲了幾分。
“你想聽緣由，我說便是。”她說，“他不想娶我，我便是借由我爹之事也不能逼他，與其強人所難，倒不如我先放手，省得再惹他生厭不是？”
沈玉依舊搖頭：“我不信，你從不是個大度的人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，我尚在孝期，蘇家卻向我提親，我若答應，便是不孝，我若不應，遂了他的願也好。”
看著秦良玉的眼神一點點變冷，沈玉慢慢松開，最後無力地垂下手，轉身，背對著她道：“我來，還為了通知你一聲……楚凝之還活著，且現在很安全。”
秦良玉微微蹙眉，不解道：“大將軍肯放過她？”
“大將軍對付南州那群流寇都還來不及，又怎麽顧得上她？更何況，她現已嫁了右相之子，在丞相府的庇佑下，大將軍一時也對付不了她。楚家一門已判決秋後問斬，屆時楚凝之便成了楚家最後一脈，想必以她的才智，定能設法自保。所以……”沈玉微微側頭，輕聲道，“秦良玉，你不必自責，也不必再擔心她的安危。”
原他是知曉的。
秦良玉垂下頭，淡淡的想著。他是知曉她在自責，楚家隕落，乃是蘇沈秦三家合力為之，而自己明知真相如此，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事將至此。就某種程度而言，旁觀者雖並未施惡，卻比施惡者更令人憎惡。
末了，才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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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後，路過城西的覺難寺時，見這裏清明香火鼎盛，便尋思著替秦爹祈求冥福。
覺難寺香火鼎盛，走過一步步的青石板路，途徑的香客絡繹不絕，一直到了正殿，前方還排了很長的隊伍。若到等下來，大概也將近黃昏了，秦非遲近來一直與二叔爭事，給秦爹上墳已是耽誤許久時辰，加上府中還有大小事務需他打理，便提前回去，留秦良玉在此排等。
幾近傍晚，原本熱鬧的寺院也漸次靜謐，杏黃色的院墻，青灰色的殿脊，蒼綠色的參天古木，全都沐浴在灼灼琉璃的朝霞之中。
也約莫著這個時分，總算到了秦良玉的輪次，她拍了拍微酸的腿，擡步進了佛堂正殿，一擡頭，但見正中央一尊法相金身佛，慈悲肅穆，寶相莊嚴。
心中頓起敬畏，當即襝裙叩拜下去，察覺一旁有人過來遞香，她伏身在地，正欲擡手接香，那人卻直接微顫著握住她的肩頭。
一聲“秦姑娘”，仿佛打開了她壓抑千年的歲月，久經周折，忍了許多，到了這一刻，到了這一聲呼喚面前，卻是被擊的潰不成軍。
秦良玉的眼圈，頓時便紅了幾分。她沒有擡頭，也不敢擡頭。只能垂下眼睛，不知所措，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惶恐，想了想，又多了幾分悲涼，諸多情緒疊加在一起，便顯出了慌亂。
於是，那人的手又移到她的頭上，輕撫著她的發稍，滿目溫柔：“令尊的事，在下聽說了……斯人已逝，秦姑娘，還請節哀。”
話音一落，秦良玉再難掩哀傷，哽聲喚道：“蘇公子……”
那人動作一頓，許久，才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。
“秦良玉，你耳背了？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。”那人立即轉換為一個令人厭惡而熟悉的語氣。
“什麽？”
她這才擡起頭，正視著這位柔聲安慰她的男子，然而，待看清那人的臉時，便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下，滿目震驚。
“沈玉？你怎麽會在這裏，還……”秦良玉驚得幾乎快跳起來了。
“還什麽？”沈玉撇了撇嘴，滿目鄙夷，“你是不是覺得只有蘇子清才會那樣客氣喚你，才會那樣溫柔待你，便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？”
“你！”
秦良玉還欲還口，便有小僧上前勸解：“兩位施主，佛堂靜地，請勿喧鬧。”
她低了頭，微別過臉，“哼，我根本不認識這人，你將他趕出去。”
“抱歉，沈公子乃是覺難寺貴客，還請女施主離開。”
“……”
秦良玉沒想到的是，眼見沈家有權有勢，哪怕是四大皆空的覺難寺也不得不巴結著，一個小僧尚且如此，這廟裏的佛不拜也罷。當即扭身出門，心氣難平，怒不可言。
走了沒多遠，沈玉便追了過來。
“你先等等，我有話要問你。”沈玉喊。
“你有話問我，我卻不想回答！”秦良玉依舊沒有停下腳步，一路直走，心中卻亂做一團。沒註意腳下，最後竟直接走至一死胡同，待她意識到無路可走，打算原路返回時，沈玉已將回路堵住。
“讓開！”秦良玉冷聲喝道。
“你回答我的問題，我便讓路。”毫無意外的，某人又開始耍起了無賴。
秦良玉眼眸微沈：“你應當知道，你攔不住我。”
沈玉“哦”一聲，挑起眉，看著她笑道：“那你也應當知道……你舍不得打我。”
看著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，秦良玉縱然心中有千萬個不滿，也知自己的確不會對他動手。他們之間的那層牽絆依然存在，若自己揍了他，那麽她也會跟著受罪，與其再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，倒不如尋個和平的法子解決。於是，強忍厭惡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好啊，我倒要看看，你能問什麽話來……”
“你為何要退了蘇家的聘禮？”沈玉突然問道。
聞言，秦良玉心頭一顫，手指無處安放，只能緊抓著衣裙，強裝鎮靜，道：“那是我的事，與你何幹？”
沈玉將她的這一細微動作看在眼裏，淡淡笑道：“怎麽與我無關？你退了蘇家的聘禮，不正意味著，你想嫁給我麽？”
秦良玉垂睫答道：“在沈公子的認知裏，秦良玉不嫁蘇子清，便只能嫁沈公子？”
沈玉搖頭，笑著眨眨眼睛，“那可不一定，正所謂女人心海底針，誰知道秦姑娘心裏是如何想的。” 頓了頓，突然幾步上前，一把扣住秦良玉的下巴，將她的臉擡起來，笑容詭異，“你若當真不在意，何不擡起頭，看著我的眼睛說話？”
秦良玉微微扯動唇角，想笑，可無奈下巴被沈玉掐著，做出的表情也扭曲了幾分。
“你想聽緣由，我說便是。”她說，“他不想娶我，我便是借由我爹之事也不能逼他，與其強人所難，倒不如我先放手，省得再惹他生厭不是？”
沈玉依舊搖頭：“我不信，你從不是個大度的人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，我尚在孝期，蘇家卻向我提親，我若答應，便是不孝，我若不應，遂了他的願也好。”
看著秦良玉的眼神一點點變冷，沈玉慢慢松開，最後無力地垂下手，轉身，背對著她道：“我來，還為了通知你一聲……楚凝之還活著，且現在很安全。”
秦良玉微微蹙眉，不解道：“大將軍肯放過她？”
“大將軍對付南州那群流寇都還來不及，又怎麽顧得上她？更何況，她現已嫁了右相之子，在丞相府的庇佑下，大將軍一時也對付不了她。楚家一門已判決秋後問斬，屆時楚凝之便成了楚家最後一脈，想必以她的才智，定能設法自保。所以……”沈玉微微側頭，輕聲道，“秦良玉，你不必自責，也不必再擔心她的安危。”
原他是知曉的。
秦良玉垂下頭，淡淡的想著。他是知曉她在自責，楚家隕落，乃是蘇沈秦三家合力為之，而自己明知真相如此，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事將至此。就某種程度而言，旁觀者雖並未施惡，卻比施惡者更令人憎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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